沙海拾遗

【邦信】天下明

Alpenglühen:

暮年邦+白帝信设定,史向


设定韩信为白帝转世,每年白露之后上天轮值,庇护秋收


我发誓本来想发个糖的。。。结果好像有点偏




天下明




年迈的君王就算宫中到处灯火通明也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和手中的东西隔了一层雾霭沼沼,他骂了句娘,拈起那几枚寒酸的铜板来数了数。


“小子,给你的。”他记得自己拍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将手中的红布口袋耀武扬威地拎着在年轻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前面晃着。


“你看,八个铜板,”他将口袋里的东西倒在手里,“这是楚国的钱,这是齐国的钱,这是赵国的,老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了,现在这种东西稀罕了,你拿着这个,有钱走遍八方,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是正经什么地方都去过的。”


“老萧,老卢,你们也给几个啊,年纪一大把了,过年了给小辈的钱了。”刘邦喃喃自语着,周围的灯很是明亮,亮地一片白花花的。


他又复将几枚铜板装了回去。


他还记得那个叫蒯通的谋士,那家伙真是能说会道,唾沫喷的在日光之下都能看到一片反光,倒是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刘邦想着,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就算他指着鼻子将自己大骂一顿,自己也是想把那个小混蛋风光大葬的。


然后就在停灵的时候,自己没来由就走了过去,将棺材板推开了。


那小混蛋就像没死似的,眉目平和而恬淡,衣服将脖子盖住了,一身衣裳都是簇新的,鲜艳得紧。


好像韩信没怎么穿过颜色明艳的衣服,刘邦扶着棺材梆想了许久,第一次见他他穿了件灰色旧衣裳,很是泯然众人的样子,自己也就挥挥手给他个饭碗就打发了。


只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年轻人长得不差。


形状漂亮的丹凤眼,锋利而犀锐的唇线,


多半是个不会说话的。


后来就是夏侯婴拎着自己的耳朵嚷嚷这么漂亮的一个年轻人你居然要砍,留着当摆件也不错啊。


若韩信真是个摆件就好了,刘邦的手抚过那双闭着的眼睛,睫毛刷在他的掌心,痒痒的。


然而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刘邦没来由的觉得这身鲜艳的衣服有些扎眼,他抓住了衣服的前襟,精美的刺绣磨着他的手指,他拎着前襟,拎起来,几乎想嚷嚷谁给他穿的。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小的红布包袱滚了出来。


“有钱走遍八方。”壮年的自己的声音响在了耳边,刘邦拎起那个小包来,灵堂的灯照得红布分外鲜亮。


上面染了深色的血渍。


他捏着包走了。


如果老子这辈子是个财主的话,肯定不干这份营生,他沿着长长的空无一人的回廊走着,灯一盏一盏地都是干净的透亮的,他却想起了自己打的灯笼,昏暗的,照不了几步远的灯笼,点不好还会呛得打喷嚏。


那小子有一双猫也似的眼睛,半夜不打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喜欢叼着根草棍看星星。


后来也是,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觉得那年轻人神色倦怠得很,他那时候已经不复年轻时的身手了,侍卫说要叫淮阴侯下来,他摇了摇手,只是叫搬个梯子过来,他扶着梯子一步一步地上了房,那小混蛋却看他也不看,兀自看着天。


“陛下。”如此说一声,便算的客气了。


刘邦解了外袍下来,胡乱扔到他身上,“盖着点,受了寒就不好了。”


年轻人抓着衣服,也不客气,就蒙头盖脸地覆在了身上,刘邦上去一把拽了下来,“喘不过气来了。”


原来解衣推食这种事情也会做上瘾。


他身子不比往日了,自打云梦之后,这小子便一直病恹恹的,吕雉说他是瞧不上自己,称病不朝,他去看的时候,倒是真病得不轻。


也说不上什么病,身子或寒或热,他过去抓了那青年的手,对方倒是惊觉醒了,“我叫太医过来给你诊治也看不出什么分晓来,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头绪。”


韩信垂眸看了眼被他抓着手,刘邦本以为这小混蛋要甩了他的手转头接着睡呢,这小子什么欺君犯上的事干不出来。


无法无天的,正当刘邦脑补着各种吃瘪的场景的时候,感觉握住的手动了动,却不曾挣开,只是微微回捏了自己一下,似是确认自己是不是个真的一般,捏到了实体那青年倒是心满意足地阖了眸,低声说道,“我早就该死了。”


“又来这套。”刘邦拍了一下大腿,“你得老子给你怎么保证你才肯信老子真的不想要你的命。”


韩信微摇了摇头,不复言语了。


拖着这副身子还上房揭瓦,刘邦只觉得这年轻人真是往死里作,“你看什么呢?”他也学着韩信的样,往屋顶上一趟,只觉得自己犯困,年轻人均匀细碎的呼吸响在耳边,却比那宫女的大腿还让人安心,让人不由得想入睡。


刘邦摇摇头,自己身边盘的是头老虎,可不是只软软的乖巧的小猫。


虽然很多时候的韩信经常给他这种错觉,像一只柔软的孤僻的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在他的世界的边缘,他想拉过来揉捏一番就在那里,不想的话,他也没什么动静。


然而他还是他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人百万略不世出的大将军。


“没看什么。”年轻人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想家了。”刘邦说,这个年轻人的情绪像油浮在水面,他一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他肯看。“不是我说,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回去也是孤单。”


“不如留在京城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富富贵贵的多好。”刘邦说,刻意忽略了就算韩信铁了心的要回楚地去,自己也不会放虎归山的事实,更像是一个长辈在劝着不听话的年少轻狂的孩子。


韩信倒是笑了出来,刘邦本以为他会刻薄自己几句,却不料听见他说道,“是啊,丞相啊,子房啊,都在这里了。”


刘邦感觉这小混蛋心情不差,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手肘撑着脸,俯视着青年苍白清俊的脸,“那我呢?”


韩信瞳子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天了,半晌之后,刘邦等的不耐了,就又复躺了下去,算了,就当我没说,他想,侧过脸去看韩信,却吃了一惊。


他今年刚满三十岁吧,耳边的头发居然有了白的。


思虑过重,这个词没来由地窜进了他的脑海。


如果有人好生养着老子,好吃好喝,美女管够的话,老子还乐不得呢,刘邦在心里啐了一口,小混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当他在心里唾弃着韩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陛下也是。”


韩信的白发似乎一发不可收拾,似乎一眼望过去都能看到他头上浮了一层霜白,他自己似乎有时候也牵过来看看,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很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刘邦还记得自己发现自己的第一根白发的时候是多么如临大敌的样子,嚷嚷着老子的青春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险些没被吕雉一洗衣杵种进地里去。


不过这小子不喜欢白色,自己给了他一盏羊脂白玉的灯,他左右端详了一番,自己在旁边夸着这盏灯的做工如何,用料如何,那小子只是一副不嗔不喜的样子,手指浅浅从花纹上划了划,抬起眼睛看了看自己。


“神仙用的东西也就这样了吧。”刘邦弹了弹灯盏,韩信看了他一眼,“神仙还需要灯吗?”


这小子,就是会抬杠。


刘邦的身子可以说是江山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那小子只是冷眼看着,捏起供上来的丹药嗅着。


“吃这东西真能成仙吗?”刘邦也拈起一颗来。


“多半是不能吧。”依旧是一副刻薄不留情面的嘴脸。


“人还是得有个念想的,等你老了也就信了。”刘邦去过水来,将丹药服了。


韩信捻了捻袖子,端端正正地坐下了,“陛下,也想当神仙吗?”


“这话说的,谁不想当神仙啊。”刘邦一击掌,“当神仙多好啊,吸风饮露,无所不能还长生不老。”


韩信抬手理了理鬓边发,细瘦的手腕上有一圈暗色的伤痕,刘邦记起来是几个月没给他摘枷锁,之后就消不掉了。


一直留在那里,深紫色的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若是陛下做了神仙,便再也见不到凡间的人了,整日里孑然一身的,百川精灵,千山神祗见了你也只得毕恭毕敬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长生不老也是好事吗。”手放在了膝盖上,刘邦浑然惊觉,他的一双丹凤眼已经长开了,不复往日那透着几分孩子气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华丽和花哨,仿佛画中仙人精怪,不似凡人一般的通明清澈的眼睛。


刘邦只觉得那粒仙丹掐在咽喉,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这小子是打算把我噎死来弑君吗。


他又复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么好看了。


看来老子把他养的还不错,刘邦想,感觉一口气又顺了。“我只是愁年年的秋收,若是收成好,老子心情好,还能多活几年,比一罐子仙丹都管用。”


刘邦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在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当皇帝还是够格的。


就算他再瞧不上求雨啊求晴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会去做的。


人总是得有个念想的。


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微微地攥了攥,韩信抬起眸子来看着对面垂老的君王,“去年的收成不好吗?”


“还成。”刘邦敲打着膝盖,“不过子房讲什么神君不在天上,也不知道他怎么算的,神君也是不着调,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难不成是讨老婆去了吗,一年才用得着他几天还不干活。”


“有的人大概离开一天都会感觉像几年一样难受吧。”韩信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刘邦得意洋洋地说,“不要看不上老子,老子这些词也是知道一些的。”


对面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不过今年应该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刘邦忙着捶腿,随口问道,才想起来这小子不也是个能掐会算的主。


怎么没给自己算一卦呢。


“瑞雪兆丰年吗。”韩信说道,看着窗外的雪花,那天纷纷扬扬地卷起好大一天雪,刘邦腿脚不爽利,也不想出去看,最后据说那小兔崽子一个人跑出了长安城,坐在荒野里看了一天的雪,回来病得眼看就不行了。


明年万不能再叫他这么胡搞了,刘邦心里想,匈奴闹得凶,眼看着要打仗了,这小子的身子也没半点好的意思,只能将他留在京城了。


真是耽误事。


只是没那个明年了。


秋天的时候果真是响晴响晴的天,他看着满山黄叶层林尽染随口和张良说了一句,“看来那个没正事的神君终于回来干活了。”


留侯的手指停在指节上,半晌之后,方应了一句是啊。


刘邦当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什么东西,只是他老了,懒得想了。


他将铜板又复装进口袋里,宫女太监们怕打扰了陷入往事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退下了,只剩下了明晃晃的一屋子的灯。


他将包随手放在案上,自己往旁边一躺,那小混蛋嘴上说什么放不下,他问过老萧子房,都说也不曾梦见过他。


他眯着眼睛,看着穹顶繁复的雕花,“哪有送人东西还要回来的,你若是有心,取回去吧,我放这里了。”


他随手拨着案上的几样东西,手肘撑在地上,“你看,有糖,有钱,你还不回家过年吗。”


“你若是怪我,来取我性命也可以,我年纪一大把了,我也想了,当神仙的确没什么意思。”


窗外漫天瑞雪下得正紧,似是兆丰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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